西北僻寒之地,向来较其他地方都要冷上几分。
漫天风沙,连绵大漠是这里的独特风景,冷冷清清的官道上都是沙子,明明是春回大地,却是满目苍凉。
天高云淡,一匹马,一辆马车在缓缓的行进。
跑在前方的马匹上载着一名中年男子。
男人腰间配着一把装饰华丽的剑,虎背熊腰,眉间却紧紧皱起,总象有解不开的谜。
这人就是奉皇命前去凉州赴任的楚天。
两日前,手捧着刚接到的圣旨,他错愕在了当场。
禁足在家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他远远的贬谪到凉州,那荒凉之处?难道真是所谓功高震主,兔死狗烹?
宣旨太监怜悯的看了一眼连谢恩都忘记了的楚天,匆匆回宫复命。
旁人看来,楚家仅仅因为得罪了皇上的新宠叶婕妤,便落得家境惨败,宫中的明贵妃幽静,父亲楚天远谪凉州。
然而楚天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既然让他远离朝野,为何皇帝不下令收回他手中的虎符?况且,他也不信当今圣上是个迷恋女色不顾政事的昏君。
紧紧握住了缰绳,楚天百思不得其解。
坐在车中的振国侯夫人金敏也是满心疑惑。
她并不是出身蓬门小户的小家碧玉,她的父亲曾是大衍的工部尚书,官居二品,从小耳濡目染,对朝上这一套也可谓是熟能生巧。
根据皇帝的表现及女儿曾经送来的种种暗示,她确信丈夫和女儿绝没有失宠,甚至有可能在担当着重任,然而丈夫的一脸愁苦又让她无法开口,值得自己一人苦思冥想。
坐在车中百无聊赖,金敏随手翻起了带来的各式卷宗文书,翻弄之际,一个不小心,竟把楚天所接的圣旨弄掉了下来。她连忙捡起,一面吹着上面的灰,一面反复在袖口上擦净。
由于里面也进了灰,金敏只得将其拆开清理。
指尖触及湖丝所制的圣旨,金敏忽然感觉,这圣旨似乎比平日里的要厚上一点儿。
她忙仔细去看,这一看之下,被她发现了端倪。
这圣旨的封口处竟是拆开过又用金线缝拢的!
大衍的圣旨一般都是上下两层,下层乃是固定的,由后宫女织在上面绣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八字的篆体,而上面一层则是由雪白的素锦制成,专用来书写内容。宫中女织手工甚好,将素锦与湖丝缝合从来看不见半点针脚。
而她手里这份,不仅针脚又粗又大,而且极其暴露,显然是后来缝上的。
心里一动,金敏取出剪子轻轻一剪,金线应声而落,湖丝与素锦之间都缝隙中,竟滑出了二纸素笺!
金敏忙弃了圣旨来看这两份信笺,一看之下,大喜过望!
“楚侯爷:
贬谪之事,朕实属无奈,望海涵。今令你前赴凉州,名虽左迁,实有大任。今科状元林彦宇自云籍贯凉州天水然朕查之有鬼,你可借职务之便弄清此事,尽快具折进京呈报,另,黎国进来军士调动频繁,君在凉州,可细防之。所持虎符,可于紧急时取出,调动凉州附近人马,护卫江山永固。此事辛劳,望君郑重!”
字体同圣旨上如出一辙,竟然是大衍皇帝林均天的亲笔!
金敏阅后,心中一阵惊喜,颤抖着打开第二份信笺,甚至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是她久别的女儿,洛云的亲笔!
“爹娘敬上:
洛云身在宫中,无法随侍左右。今与陛下商定此法,乃牺牲我一家以全国家之义,望父亲大人勿负圣望,早成大功。儿日夜在宫中为父亲焚香祈愿,祝您万事平安。此二信皆阅后即焚,切勿泄漏。”
两封短信,寥寥数字清楚的说明了宫中那两人的殷殷期望,金敏稍稍平复心情,撩起窗帘唤道:“侯爷?侯爷?”
前方纵马的楚天听到,忙御马来到窗边俯首问道:“夫人何事?”
“咱们赶了这许久的路,歇一歇吧。”
楚天见夫人眼角有些疲惫,便点点头道:“也好。”说着一面打眼色示意赶车的仆佣停车,一面纵身下马走到车边,欲扶下金敏。
不料金敏却道:“我有些累,便在车上歇息吧,你上来陪我。”
楚天向来宠爱这唯一的夫人,一步跳上车,掀开车帘,在金敏身边坐下。
金敏对他一笑,递过两方信笺,楚天稍稍浏览,几乎骇的跳了起来:“这……这你从何处得来的?”
金敏举起身边拆开的圣旨笑道:“在这里,也亏得你我这一路苦思冥想,不料洛云和陛下早有信来,不过是咱们愚钝,没发觉罢了。”
看到封口处拆开的线,楚天也笑了,一路来的疑惑和怨气被两张小小的信笺吹走,现在他的心里就像春风吹过,好不高兴。
“陛下到底还是信任我的。”他眉开眼笑的对自己夫人感叹。
金敏抿嘴儿一笑,忽然又想想起了什么似的,拉住楚天道:“你带了火折子么?”
楚天一愣:“你要火折子干什么?”
金敏推了他一把:“你这块木头!没见洛云说了阅后即焚么?”
楚天这次反应过来,笑道:“还是你细心。”
说着,从怀中取出火折子与金敏两人开始烧去信笺。
烧罢,楚天拍拍手上的灰站了起来,长笑一声:“夫人,咱们赶紧赶路,五天之内,争取赶到凉州!”
金敏微笑的看着丈夫。
一路以来的颓唐全在这一刻扫光了,她仿佛又看见了从前那个横刀立马,威武非常的大将军楚天。
唇角绽开一朵美丽的笑,她点了点头。
看着楚天跳下车去,又翻身上马的气势,她心里乐开了花。
这才是振国侯楚天,这才是她金敏的丈夫!这个国家的英雄!
大衍皇宫。
楚洛云闲闲的靠在贵妃榻上翻看着影线传来的情报,含珠在一旁打着扇儿陪侍。主仆二人悠闲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忽然,楚洛云指着一张纸嗤笑了一声,道:“这是那个没用的家伙,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也敢报上来。”
含珠忙凑上去一看,也撑不住笑了:“记侍郎的弟弟逛青楼被京都尹查了?这事奴婢记得常常发生。”
楚洛云笑了笑:“去看看是哪个监视的他,给我好好教训教训。”
“是。”
又过了一会儿,含珠附耳在楚洛云耳边轻声问:“娘娘,您和陛下将密旨缝在这么隐秘之处,万一侯爷和夫人看不见怎么办?”
楚洛云得意的笑道:“父亲粗枝大叶的,肯定是看不见,不过娘亲向来为人仔细,又是官宦家庭出身,有什么没经过?一定能看见。”
“奴婢就是怕万一……”
“没有万一,你看着,五日之内,父亲必到凉州!”楚洛云气定神闲的道。
五天后的深夜,昭阳殿果然收到了影线送来的“楚天已到凉州”的消息。
楚洛云笑着将纸投到烛台上,看着它渐渐卷曲变成灰烬。
她知道,也许父亲传回的消息,会改变他们的一切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