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毓苑。
“叶姐姐,恭喜你了,从现在开始,你可就是静嫔娘娘了。”龙锦拉着叶苏云的手兴奋地说道。
“锦儿,你知道的,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叶苏云却只是淡淡地说道。
“叶姐姐,你为什么还是觉得不高兴呢?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个皇宫里级位最高的嫔妃了,以后你想要什么都会有的。”龙锦一脸不解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忧郁的女子。龙锦想不明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孩子、地位都不能够让她感到满足,那么她真正想要的又会是什么呢?
“锦儿,你该了解我,这些虚浮的东西对我来说都只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装饰品而已。我想要的也许你永远都不会懂。”叶苏云喃喃地说道。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一枚飘零的落叶,在还未落地时,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它将要飞向哪里。
曾经,叶苏云只是为了拥有权力,那样,她和母亲就再也不用像过去一样小心翼翼地讨生活了。她以为这辈子她都要为着这个目的而活着了,可是当她真正走进这里、见到了那个权力的主宰者之后,她发现自己错了。遇上那个人,使她不能继续心如止水般地存活着,权力对她而言,亦早已经远远比不上那个人只看她一眼的意义了。
“哦,我知道了,叶姐姐真正想要的是皇兄对不对?叶姐姐,你太贪心了喔。”龙锦绞尽了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更为合适的答案,她狡黠地看着叶苏云,说话时的语调也带上了些许的暧昧。
“锦儿,你胡说些什么呀?”叶苏云嗔怒地看着龙锦,但她的心里早已经心花怒放了;她无法否认,龙锦的话说进了她的心坎儿里。
“好了,叶姐姐,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过一会儿,国丈跟国舅爷他们就该进宫朝贺了,你先准备一下吧,我去绮华宫向姑姑请个安就回芷幽阁了。”龙锦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那我今日就不和你去姑姑那里问安了,你替我向她请个罪吧,就说我改日一定把今日欠下的这个安给补上。”叶苏云淡淡地说道。她站起身,目送着龙锦走出了自己的寝宫。
“微臣叩见静嫔娘娘,愿娘娘福寿安康。”
“起来吧。来人,给国丈和国舅爷、二小姐赐座。”珠帘后,叶苏云淡淡地开口道。
听到叶苏云的吩咐,站在珠帘外面的宫女太监慌忙搬来了三张凳子,放在叶东亭、叶风和叶苏晴的身前,恭敬地请他们落座。
“谢娘娘。”叶东亭躬身行礼谢过叶苏云的恩典,然后才落了座。叶风与叶苏晴却仍旧站着未动。
“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秋儿一个人伺候就够了。”叶苏云环视了一下站在珠帘外伺候的宫女太监,淡淡地说道。
“是,娘娘,奴婢(奴才)告退。”珠帘外的宫娥太监们低声应道,轻轻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宫门。
“堂兄,苏晴,这里没有外人,你们也都坐吧。”叶苏云依旧十分客气地说道。
“谢娘娘赐座。”叶风与叶苏晴也都谢恩入座。
“伯父,我不是派人给家里捎过信儿让母亲也一道进宫来吗?她怎么没有来呢?”叶苏云的目光紧紧盯在叶东亭的身上。
“回娘娘,你母亲她身体……很……很好,只是突然有些不适,所以一时……”叶东亭有些揶揄。
“伯父,我母亲她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本宫要听你的实话。”叶苏云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安与担忧,这也使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增加了一丝震慑力。
“堂姐,婶娘她病了,而且已经昏迷不醒了。”坐在一旁的叶苏晴突然开了口。不谙世事的她并不懂得如何隐藏事实。
“晴儿,不得造次。”叶东亭瞪了叶苏晴一眼,厉声喝道。
“伯父,苏晴说的是真的吗?”叶苏云冷冷地看着叶东亭。她的神情在瞬息间发生了多次转变,现在的叶苏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柔弱的、任人摆布的娇小女子了。现在,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就绝不会允许再有任何人瞒着她。“强者为尊,尊者强势”的道理她懂,也始终相信着这个道理,并且决不允许任何人动摇它。在这里,没有谁对谁错,有的只是权力。
“请娘娘宽心,微臣已经请了皇城里最好的大夫为夫人诊治,相信不日即可恢复康健。”叶东亭一脸谦恭地说道。叶苏云听得真真切切,对她的母亲,他的弟妹,叶东亭称呼的是“夫人”,而不再是“弟妹叶周氏”。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权势,它可以轻易地让很多人在强者面前突然变得很卑微,甚至有些恐惧,比如说叶东亭对自己。
“宽心?伯父,如今母亲昏迷不醒,试问苏云如何能够宽心?”叶苏云冷冷地看着叶东亭,那眼神直逼得叶东亭浑身颤抖。这就是现在的叶苏云,虽然外表依旧,性情却再不似从前了。
在叶东亭的记忆里,叶苏云从来都是楚楚可怜的娇小弱女子,不懂得反抗,永远都不会生气,更不懂得如何发怒;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相貌依旧的侄女,叶东亭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了,他的心里充满了困惑:眼前这个目光犀利、令人心生畏惧的的女子会是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嫡亲侄女吗?
“娘娘息怒。”一直都在保持沉默的叶风突然站起身来,垂手劝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即使再暴躁的人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恐怕也会立刻安静下来的吧。
“叶风,我要你现在就带着宫里面最好的太医回叶府,为我母亲诊治,我不希望听到坏的结果,你去吧。”叶苏云冷冷地看着堂兄——叶风,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
“是,娘娘,叶风马上就去太医院。”叶风垂首应道,随即转身走出了坤毓苑。叶府正房。
“母亲,女儿不孝,没能早点儿来看您,不能在您身边伺候您,女儿该死。”叶苏云满面泪痕地在她的母亲叶周氏的床前跪下身去,站在她身后的其他人也都随着她跪在了地上。
“云儿,你快起来,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了,你是皇室后妃,不能随便下跪的。”叶周氏吃力地想要拉起跪在床前的女儿。
“你们都出去。”叶苏云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娘娘。”叶苏云身后的人全都应声站起身,悄悄退出了正房。一时间,屋里只剩下叶苏云和叶周氏两个人。
“母亲,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无论女儿是什么身份,都永远是您的女儿,女儿跪母亲原本就是应该的。”叶苏云极尽温柔地看着母亲叶周氏,像是要把她在皇宫里积攒下的所有柔情爱意一下子全都给了她的母亲,却仍害怕不够。也只有在她的母亲的面前,她才依旧是以前那个温柔乖顺的叶苏云。
“云儿,别难过。娘能够有你这么一个孝顺的好孩子,把这辈子该享受的福分都享受过了,即便是现在死了,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叶周氏一脸满足地看着女儿叶苏云,缓缓地抬起左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
“母亲,女儿不许您这么说。您不能离开女儿,女儿不允许。等您身体好些了,女儿还要接您到宫里去住呢。”叶苏云擦干眼角的泪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云儿,不用了。娘没能够给你选择自由的权利,眼睁睁地看着你把自己送进了你最不喜欢的囚笼里,这一切都已经足够了,娘不想再平白的制造出更多的怨孽。能够死在这间房子里,以堂堂正正的叶府嫡夫人的身份归葬叶家祖坟,我这辈子就知足了。”
“母亲。”叶苏云握着母亲胳膊的手突然抓得更紧了,生怕自己一松开手就会再也抓不住了似的。然而,叶周氏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了,她的灵魂已经要离开她的躯体开始游离了。任身边的人再怎么呼唤,也回不去了。
“伯父,我要您用最风光的仪式将我母亲与父亲合葬。”叶苏云对着伯父叶东亭淡淡地说道,眼角已再没有了一滴泪水。
“请娘娘放心,愚臣一定会以最丰厚的礼制将夫人与贵先翁合葬的。”叶东亭垂首应道。他口中所提到的“贵先翁”,就是叶苏云的先父,他的弟弟——叶东澄。
“叶风,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我希望你能履行你的承诺。”叶苏云将目光转向一旁始终保持着沉默的素衣男子。
“请娘娘放心,叶风不会忘记的。”素衣男子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垂首应道。
“那就好。”叶苏云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凤轿。
“诶,哥,你答应堂姐什么了?弄得这么神秘?”一直插不上话的叶苏晴见叶苏云的轿子走远了,才小声地问站在她身旁的人。
“明天你就知道了。”叶风冷冷地回答道。他没有看叶苏云一眼,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搞什么嘛?整天摆着一副臭脸,我是你亲妹妹耶,你能不能不要老这么对我?整天对我爱理不理的,对她却那么好;可是你对她再好又有什么用呢?人家现在可是宫里的娘娘,到时候愿不愿意记得你都还得看人家心情是不是高兴呢。”叶苏晴看着哥哥叶风离去的背影,不满地小声嘀咕着。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一旦过了今晚,刚才的那个人在名义上就再也不是她的哥哥了……
叶风的房间。
送走了叶苏云,叶风忽然觉得好累。回到房里,他立刻打开了窗子,返身走回到床前,静静地躺下来,他想如果此刻他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了,那该多好,那样他就再也不用像现在一样忍受着这苦痛的煎熬了。然而,临近落夜的星星不但没有带他入梦,反而让他更觉得清醒了。他想起了叶苏云入宫前夕,也是在他的房间里他们之间的对话;想起了叶苏云入宫那天,他是如何地把自己埋进了那情深恨海之中;想起了叶苏云入宫后每一个寂寞空竹夜里,晚风清冷地吹进他的房里,同他心中的郁结一样,无法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