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歌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霍建亭怎么可以这样?!
他手上为什么会有枪这个问题她已经无力再去思考。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朝他挥手。
霍建亭,不要过来!
不要靠过来!
可霍建亭偏偏像没看到她一般,神态自若的走着。
无视所有人的惊诧。
身为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更何况他霍建亭还是m组织的老大。
“艾天齐,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当挡箭牌,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下来,你和我单挑!”
“你赢了,车和夏俊明你带走!”
“输了,把这女人和你的命留下!”。
言简意赅。
霍建亭摆明了是拿自己的命在和艾天齐赌。
隐蔽在四周的兵士们还是第一次见老大冒这么大的风险。
仅仅是为了抓住艾天齐吗?
这个答案又有谁会相信呢?
也许,他们的老大这一次,不是为了抓人,而是为了救人…
狙击手手中的枪依旧瞄着楼顶上的艾天齐。
和这个人交手这么多次,那家伙狡猾的很,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算计。
艾天齐听了霍建亭的话,微微一笑,“霍建亭,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要的是老爷子,把老爷子给我送出来,这女人我就还给你!”
霍建亭却并不理他,仍旧走的不紧不慢。
在战场上,他从来都是那个从容不迫的霍建亭,没有人可以要胁他!
哪怕是顾清歌!
“艾天齐,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放了她,我来当你的人质!”
“如何?”
连顾清歌身后的艾天齐都惊呆了。
霍建亭这个疯子,他想做什么?
他以为自己赤手空拳走过来,顾清歌就能获救么?
他想在顾清歌跟前装英雄,他就偏不让他如愿。
举起枪来,瞄准霍建亭的右腿,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他就开枪!
顾清歌虽然不知道艾天齐安的什么心,耳畔被人撩起的乱发提醒了她。
虽然脖子不能动,眼珠却还是能动的。
看到艾天齐举起枪瞄准霍建亭的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不可以!
如果这一枪打中的是霍建亭的胸口,她的疼不会比他少一分!
手中的刀片握的更紧。
刀片浸入她的指尖,连疼都不顾了。
拼尽全力,只为这一下。
艾天齐远远想不到此时此刻自己竟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而那个看似娇弱不堪的小女人,这会儿正在算计着他的脖子。
一刀切下去的话,只能划伤他的脖子,却不见得能杀死他。
纵然是这样,顾清歌也顾不得这许多。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子弹穿透霍建亭的胸膛。
顾清歌只想着如何帮霍建亭脱离困境,却忘了自己现在和处境。
一旦艾天齐松手,她便会从十几米高的三楼掉下去。
这样的高度,非死即残。
许久以后,顾清歌将她今天这一不要命举动归结为本能。
爱霍建亭是她的本能,不舍得他受伤害更是她的本能。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霍建亭的身上。
此时此刻,他正大步朝着这边走过来,眼角的余光明明看到了艾天齐举起的枪,却连一点退缩的空间都不给自己留。
他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
“艾天齐,放下顾清歌,我来做你的人质!”
他俊朗如大提琴一般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紧张到浑身发抖的顾清歌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以后,反而冷静了许多。
不可以让霍建亭靠近!
咬紧牙关,努力把脖子转过来。
不过是一个最简单的动作,她却花了至少一分钟的时间。
“齐哥…”
脖子被衣领死死卡着,连呼吸都困难,更何况说话?
“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一个字一个字硬生生从喉管里挤出来。
旁人并不觉得怎么样,只有顾清歌明白,那是怎样一种折磨和无奈。
她拼了命的朝着艾天齐挤出一个笑容。
连她自己都知道,这个笑容一定很难看。
霍建亭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看到了艾天齐手中高高举起的枪。
枪林弹雨,别说是受伤流血,就是命都差点送过,他这区区几枪又算什么?
只要他能尽快放开顾清歌,别说是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就是要他半条命,他也愿意换。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对那个女人的关切已然超出了正常范围。
如果在这之前,她还能对自己毫无影响的话。
那么这一次,顾清歌彻头彻尾的影响到了他。
连做出来的反应都不似平常冷静。
艾天齐第一次看见顾清歌朝着自己笑。
虽然她笑的很难看,可这一次的笑,却的的确确是冲着自己笑的。
一颗心几乎要化掉。
“你说吧…”
似对眼下这副场景有些心酸,又似觉得对不起顾清歌,他甚至没有注意顾清歌的眼神。
很好。
靠近一点。
再靠近一点。
再近一点点,就足够了。
顾清歌默默计算着艾天齐脖子距自己手中刀片的距离。
三…
二…
一…
她依旧挂着那抹笑,毫无预兆的向着艾天齐的脖子出手。
用力程度以至于她连自己的手指都划出血来。
艾天齐是惊讶的。
他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个女人。
眼神里充满了不相信。
前一秒对着他还在微笑的软弱小女人,在这一刻竟然化身为魔鬼,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若非这刀片太小,此刻,只怕他的喉管早已被割穿,而他自己,只怕也活不下去了吧?
就在顾清歌割向艾天齐脖子的时候,吃痛的艾天齐不得和松开了自己的手。
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小身子就这样笔直的掉了下去。
飘浮在空中的感觉…
真的很好。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一刻得到解决,就算是顾清歌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张开双臂,放空自己,仿佛一只蝴蝶一般从顶楼坠下来。
顾清歌的下坠速度很快。
她闭上了眼睛,应该很快就可以被大地母亲拥抱。
霍建亭,不要为我伤心…
我一直都希望你快乐…
一旁翠青的松树伸出手来,堪堪挡了一下她下滑的速度。
虽然有松枝挡了一下,可松枝毕竟还是太细了,很快,顾清歌就落到了地面上。
痛…
到处都是痛…
这个身体仿佛散了架一般,已然不再是自己的了。
如果痛是唯一的感觉,那么,是不是说明自己还活着?
她是不是应该感谢艾天齐?
是不是他早就看到了那颗茂盛的松树,才把自己推到这个位置?
谢谢你,艾天齐…
这是顾清歌最后的意识。
“顾清歌…”
随着顾清歌身子落向地面的那一刻,还在两百米开外的霍建亭风一般的驰过来。
“顾清歌,你这个蠢女人!”
“你要是敢给我死,老子就到阎王爷那里去要人!”
这一刻的霍建亭是慌乱不堪的。
他甚至崴掉了自己的鞋,光着一只脚直直朝着顾清歌下落的地方跑过来。
赤目如血。
仿佛受了伤的野兽一般,发出一声击碎人心的低吼。
“顾清歌…”
他把顾清歌紧紧抱在怀里,布满血丝的眼睛写满哀伤。
“顾清歌…”
“我不许你死!”
他半跪在地上,双手抱着那具小小的身体,眼角有泪滑落。
顾清歌,你不能死…
我还有好多话没和你说…
我还没有和你一起领结婚证…
所有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连艾天齐身旁仅有的两个人都吃惊不已。
“砰…”
艾天齐的上臂被击中,殷红的血流出来,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衣裳。
埋伏在不远处的狙击手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子弹飞进艾天齐的胳膊里。
“操!暗算老子!”艾天齐一边骂,一边反自己藏起来。
脖子和上臂都受了伤,再战斗下去,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
他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手,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
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收拾一下身上的伤口。
胳膊上的伤并不严重,不过是子弹打进了肉里。
最要命的是脖子上的伤,那个小女人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这样对他!
难道他对她不好吗?
在这种狼窝里,他这么维护她,换回来的,就是这种回报么?
小骗子,我记住你了!
“赶紧撤!”艾天齐向身后仅剩的两人发出命令。
两人也明白眼下的局势,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老大都说要撤了,谁还真想把命送在这里啊?
身后两个人拉住他,急急忙忙退向安全通道。
三个人狼狈逃离,哪里还有昔日大毒枭的一点点风采?
时间仿佛被凝结了。
漫天寒风里,只剩下霍建亭的心伤。
他小心翼翼的抱起顾清歌,冷漠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脸。
顾清歌,你只是累了,睡着了,对不对?
以前,他明明那么讨厌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一刻,他的心那么疼?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了…
胸口下第二根肋骨的位子空荡荡的,世界一下子全部安静下来。
只剩下他和她。
霍建亭出现在王三五跟前的时候,王三五足足愣了有三分钟。
眼前这个双目如血,丢了一只鞋,连风衣也没穿的男人,还是平时那个倨傲冷情的老大吗?
他的唇已然没有了血色,连眼睛都是空洞的。
仿佛是一个木头人一般,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
一步一步机械的走着。
行尸走肉,不过如此。
“头儿,快看,嫂子的手指还在动…”
痴呆的霍建亭听到这句话时,瞳孔才重新有了焦距,他的眼珠缓缓移动,视线最终停落在顾清歌细白的指尖长。
那小巧如葱白一般的指尖,此时正微微的颤动着。
不止一下。
霍建亭突然狂笑起来,抱起顾清歌奔着那辆军用悍马就飞了过去。
“王三五!”
“到!”从未见过老大这种落魄失神的样子,王三五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老大怀里的那个女人,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开车,去医院!”
压抑着心底突然窜出来的那一股兴奋,他飞度上车,和王三五一起把怀里这个女人送往医院。
她还有呼吸…神上什来。
她还有心跳…
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
她的手指还在动…
部队随行的军医被霍建亭叫上了车,他一边命令王三五把车开的稳一些,一面又命令这个军医替顾清歌诊治。
她还活着…
活着就好…
不管她是不是残了废了,只要她还活着,这样就好…
此时的霍建亭又恢复了抗日那个不苟言笑的霍建亭,安安静静的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眼神却一直留在顾清歌的脸上。
军医虽然技术有限,可他至少还是医生,知道顾清歌的伤势如何。
头一遭,他没有向靠近顾清歌的男人骂脏话。
这个时候,只要顾清歌还活着,哪怕是让他当不成这个军长,他都不在乎。
他只要顾清歌活着!
军医在顾清歌身上窸窸窣窣弄了大半天,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报告军长…”
“病人的左腿小腿多处骨折,右臂也有轻微骨折,左大腿上受了枪伤,失血过多,再加上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心脏有些负荷不了,她只是暂时性的昏迷,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听完军医的报告,又让军医替顾清歌包扎了伤口,就把军医赶到了副驾驶位子上。
而他,则是坐到了后排,目不转睛的盯着顾清歌的脸。
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非要等到失去以后才后悔吗?
望着顾清歌因失血过多而呈现白色的脸,霍建亭有些恍惚。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一辈子都不会了解。
发觉她的呼吸渐渐增强,脸上的那一抹阴郁终于散去,双臂把她抱在怀里,仿佛是捧着什么宝贝一般。
顾清歌,等你好了,我就打结婚报告。
结婚!
军婚,一辈子都不能离的婚!
夏楠是我的过去,而你,是我的现在和将来。
艾天齐举枪瞄准自己的那一个动作他不是没有瞧见,只不过,她没想到顾清歌为了自己,竟然连命都不顾了。
顾清歌,你真蠢!
我是男人,男人生来就是要保护女人的!
你到好,非要强出头来保护我,你让我堂堂一军之长的面子往哪里搁?!
算了,这笔帐先记着,等你好了,我再慢慢跟你算。
原本灰白的脸色渐渐恢复,再看看怀里睡着的如玉一般的女人,霍建亭第一次觉得。
原来,幸福就是你在乎的那个人还活着。
她还在你身边。
不由得把怀中的女人抱的更紧一些,脸挨着她的脸。
顾清歌,从今天起,我一定会对你好…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顾清歌觉得,这一觉那么长。
长到几乎过完了她整个二十六年的人生。
眼皮那么重,身上那么痛。
却总有一股暖意源源不断的涌过来,温暖着她冰冷的身子。
是梦吗?
又或者她已经死了?
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象?
巨大的黑暗让她觉得恐慌,想到从楼顶坠落的那一幕,她的心不由得一紧。
突然张开眼睛,眼神空洞。
“不要把我丢下去…”
“不要…”
“霍建亭,你别过来…”
“他手上有枪…”
“他会杀了你的…”
她声嘶力竭的喊着,指甲划破了霍建亭的脸也不觉得。
“顾清歌…”
虽然脸被她的指甲划破,可霍建亭一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
他把惊惶失措的顾清歌抱的更紧,一遍又一遍的吻着她的额头。
“不要怕,有我在…”
“没事的…”
顾清歌恍惚的眼睛仿佛受了蛊惑似的,突然安静下来,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的脸。
她突然笑起来,“你是霍建亭,对不对?”
霍建亭皱眉,失而复得的喜悦感迅速褪去,睁大了眼睛看着顾清歌。
“我是霍建亭…”
“是那个老欺负你的坏蛋…”
她这种似疯似颠的状态让霍建亭又陷入另一种恐惧里。
如果,顾清歌不记得自己了,他该怎么办?
“顾清歌…顾清歌…”
他用力拍她的脸,非要她睁开眼睛看着他。
顾清歌累极倦极,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哪里有心思和他说话。
“你…别吵我…让我睡一会儿…”
军医转过脸来,看着老大焦急的脸,“报告军长,病人有轻微的脑震荡现象,不排除失忆的可能…”
一句话,霍建亭又陷入沉默里。
什么时候起,一个女人也能轻易左右他的心了?
刚才以为她死了的时候,抱着她小小的身子,他甚至想过陪她一起死。
看到她醒来的那一刻,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如今,听到军医这么说,他所有的兴奋一扫而光,重新陷入挣扎的地狱里。
如果顾清歌不记得他了,他要怎么办?
他看向军医,眸中的戾气渐渐化为深沉。
“军医,她失忆的可能性有多大?”
军医沉默了一下,“大约是百分之三十。”
“那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抱着顾清歌软绵绵的身子,他的心却一片凄凉。
顾清歌,我才刚刚发现我有一点点喜欢上你了,你就要弃我而去吗?
如果你身上连关于我们的记忆都没有了,你让我怎么面对?
“报告军长,这个问题并不是太严重,你可以试着叫她,唤醒一些她的记忆…”
军医的话还没有说话,霍建亭就拍醒了顾清歌。
“顾清歌,我是谁?”
他指着自己的脸,生怕她忘记了。
顾清歌眨眨眼睛,微眯起来,“你是霍建亭…”
她的声音很小,在顾清歌听来,却犹如天籁之音。
“你认得我?”
顾清歌侧过脸去,“你化成了灰我也认得!”
听她说出这话,霍建亭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是觉得开心。
她还记得…
还好…
一切都还好…
他把两个人相处的种种挖出来,却见她并不责怪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平日里太过分。
见她疼得脸色发白,正想替她擦擦额头的冷汗。
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胳膊,她好看的秀眉皱起来,“疼…”
霍建亭急忙握住她的胳膊,“我帮你揉揉就不疼了…”
她扁嘴,“你骗人,还是疼…”
顾清歌是清醒的,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在一种什么状态里。
她受了伤,浑身都疼。
特别是左边的腿和右边的胳膊。
右边的胳膊还好一些,疼痛可以忍得住。
左边的腿就不行了,很痛很痛…
痛到骨子里去。
她甚至有一种这条腿要废掉了的感觉。
不过,这么温柔的霍建亭,她到真是第一次见到。
他那些温柔的语气都是对着自己说的吗?
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老天爷,你真好。
没拿走我的小命儿,还把霍建亭送到了我身边。
我爱你…
她在心底大声欢呼,面色却是苍白如纸。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应该是骨折了,再加上失血过多,眼前一片又一片的发黑。
可是她的意识很清醒。
因为,现在霍建亭就在她身边,正抱着她。
生活那么美好,她怎么舍得去死呢?
艾天齐,虽然你帮了我,但我却不会感谢你。
一个做了许多件坏事的人,不能因为只做了一件好事,而被划到好人的行列里。
如果再见到你,我还是不会放过你,一样要抓你入狱!
霍建亭大抵是高兴疯了,不管顾清歌有什么要求,他都一一满足,连喝水这种小事,他都亲力亲为。
去医院的路有些远,可顾清歌一点儿也不觉得远。
看着自己喜欢的那个男人不停在为自己着急,眼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急切盖过了平时的睿智,她突然有一种想要笑的冲动。
可,她还是忍住了。
这偷来的幸福能维持多久?
多一秒是一秒吧…
她半闭着眼睛养神,因为从郊区到医院的路有些堵,又正赶上下班高峰期,饶是霍建亭这样的大人物,也只能望着如蜗牛一般的车流叹息。
顾清歌的伤势很严重,他比谁都明白,可是眼下这路,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
掏出手机,正准备让部队派直升机过来。
手机却先他一步响起来。
“瑛姐?!”
这个时候,竟然接到瑛姐的电话,霍建亭很是吃惊。
“霍先生,不好了…”
“罗小姐她…她羊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