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巴顿山之战(上)
不列颠西南部,格洛斯特城远郊
连日来,天际边低垂的乌云,越来越显得黯淡无光,有时候还会洒下一阵阴冷的雨水。阴寒刺骨的空气中,总是时刻弥漫着一股霉烂的味道,即使是最强劲的清爽山风,也难以将其完全驱散。
崇山峻岭笼罩在一片灰沉沉的云雾中,被阳光遗忘的巍峨群山,仿佛被天神朱庇特驱逐的泰坦巨人们,阴森森地挺立在云端。而在这巍峨群山的脚下,一座陡峻的小丘坐落于沃野边缘,被潺潺流淌的河流环绕。
它的名字是巴顿山,早在十分遥远的罗马帝国初期,从南方渡海征服不列颠的古罗马军团,就在这里建立了一处边防哨所,用于拱卫不远处的格洛斯特城殖民地——当时还只是一处常备的边防军营。
之后,随着帝国黄金时代的和平岁月降临不列颠,巴顿山上的哨所一度被废弃,但坚固的石墙依然撑过了数百年风霜而屹立不倒。等到盎格鲁撒克逊人大举入侵的黑暗时代,这座堡垒自然又被再度启用。
故而,在平原会战失败、后路断绝之后,罗慕路斯皇帝才能带着一小队败兵逃到此地,企图据险死守。
此时此刻,从东北方攻来的盎格鲁人五国联军,已经对巴顿山上的这座堡垒,还有被困于此地的罗慕路斯皇帝,进行了整整十天的反复围攻,但由于糟糕地形的限制,始终是毫无进展,并且死伤惨重。
总的来说,巴顿山是一座面积不大的丘陵,三面都被河流包围,仿佛一个小小的半岛。在丘陵顶端的狭小平台上,隐约可以看到一座石块垒砌的古罗马风格坚固堡垒,而从这座堡垒所在的山顶平台一直到山脚下,山势全都十分的陡峭险峻,并且布满了零零落落的梯田和灌木丛,几乎只有山羊才能跳得上去。
很显然,这样的地形非常有利于防守——山下是泥泞的滩涂沼泽,而山体则是险峻陡峭的危崖。山丘四面大多都是兀立的悬崖峭壁,惟有一条崎岖狭窄的道路通往山顶。进攻者必须沿着这条小路才能够蜿蜒而上,同时还要一路上不断承受来自头顶的火力打击,而防御者却可以依托梯田、台地展开层层阻击。
像这种耸立于险峻山巅的碉堡据点,在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之中,甚至比深沟固垒的大城市还要难以攻打——山势陡峭,就意味着骑兵根本冲不上去,没法搞突袭;山道狭窄,就代表着无法一次投入大部队搞人海战术,兵力优势发挥不出来;地势崎岖,则意味着笨重的投石机和攻城塔也成了摆设。
当初斯巴达克斯在意大利南部的卡普亚城发动奴隶起义,带着六十多个人逃上维苏威火山。由于火山险峻难攻,围剿他们的罗马军队就不敢冒险仰攻山头,宁可耐心扎营围困,想让斯巴达克斯等人在山头上饿死,最后被斯巴达克斯的起义军从一面悬崖上用绳梯逃出生天,并且一路南征北战,越打越强,从布林迪西一直打到阿尔卑斯山,如同野火燎原一般席卷了整个意大利半岛,几乎动摇了罗马元老院的统治根基。
在罗马帝国臻于鼎盛的五贤帝之一哈德良皇帝统治时期,近东的犹太人发动第二次武装起义的时候,大批罗马军团远征巴勒斯坦平叛。结果遇上九百名犹太人死守马萨达要塞,上万罗马正规军久攻不下、束手无策,原因就是这座马萨达要塞位于险峰之巅,罗马军团的兵力施展不开,一切笨重的攻城器械也是实在无用,找不到可以安放的地方。在几次攀岩突袭的“特种作战”失败后,奉命平叛的罗马军团迫于上级严令,只好硬是用古埃及人拉石头堆砌金字塔的办法,花了足足一年时间,冒着犹太人的石弹和弓箭拼死堆土施工,不知付出了多少牺牲,才在悬崖前面堆出一条宽大的土坡,将巨大笨重的攻城塔给推了上去……
因此,眼下的蛮族联军,面对这样一座难攻不落的天然堡垒,也是一筹莫展。在巴顿山的陡峭山坡上,已经散落了许多满是血污的衣甲残片,以及曝露在外的尸骨残骸,让人看了就感觉到不寒而栗。
——如此陡峻的地势,再多的勇士也冲不上去;而连绵洒落的冰冷秋雨,也让火攻战术成了笑话;至于进行长期围困,等待守军粮食耗尽的做法,同样也是不可取的——因为盎格鲁人联军这一次是孤军深-入,强行闯入凯尔特人势力范围的腹地,一旦拖延日久,凯尔特人的援军纷纷汇集,那么联军就非常危险了。
诸位盎格鲁人君王在一番商议之后,只能组织优势兵力,试图用车轮战的方式把罗马人耗死。
结果,这座小小的山丘,就成了盎格鲁人联军在这几天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伤心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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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迷蒙飘洒的烟雨之中,仰攻巴顿山的盎格鲁人联军,就又一次遭遇了惨烈的失败。
——数以百计的盎格鲁人战士,一边发出战斗的咆哮,一边沿着巴顿山上崎岖坎坷的小路,异常艰难地缓缓攀登,而守卫山头的罗马皇帝御卫队,自然也不甘心束手待毙,而是竭力地迎头反击。
随着被蛮族军队围攻日久,山上这些罗马人手里的弓箭和标枪,都被消耗得所剩无几,不敢再随意浪费,所以他们就一边呼呼作响地旋转着投石索,一边竭力把石块和树根之类的东西拼命往山道上推。
因为这一次不得不在狭窄的山路上用密集队形作战,走在最前面的盎格鲁人战士都举着笨重的大盾牌,一部分人还穿着从罗马人和凯尔特人手里缴获来的沉重铠甲。这样做虽然严重地牺牲了速度,但却可以大大减轻山上矢石打击造成的伤害。可惜,山势险峻、道路狭窄,仰攻山头的士兵还要肩负沉重的梯子,根本就无法躲避,一时间立即死伤累累,几乎丢一块石头下去就能砸翻好几个人,让他们沿着陡峭的山坡滚落下来——在一块一块狠狠砸下的巨石打击之下,再严密的防护也只是聊胜于无。
更何况,在用一块块沿着山路滚落的大石头砸开蛮族士兵顶在头上的盾牌后,冰雹般的小石块又接踵而至——这是罗马人用投石索发射的,它们精准地砸向敌人没有被盔甲和盾牌保护的薄弱部分;有的更是直接落到他们脸上,让那些悲惨的士兵立刻变成了一个个五官模糊一团的血人,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或者干脆血流满面、耳朵嗡嗡响,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最后“咕咚”一声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依靠“卡梅洛特”南极科考站诸位现代英国佬在长期交往之中传授的歹毒战术,罗马皇帝御卫队投掷出来的很多尖利石块,都特意在恶臭的粪尿里浸泡过的。这些沾染着n种病菌的尖锐石块,一旦划破敌方士兵皮肤,那伤员的下场简直不堪设想——依照这个时代欧洲蛮族部落里几乎落后到了极点,基本全靠巫师念咒和患者硬撑的卫生医疗条件,即使他们一时所受到的伤害并不致命,但也很有可能会在不久之后因为创口感染发炎,又得不到任何消炎药物,最终只能极其痛苦地全身溃烂而死。至于那些蛮族德鲁伊的跳大神和配草药技术,对于如何把人咒死毒死或许很有一套,但若是要他们救死扶伤,可就有点儿抓瞎了。
总之,这种基本上只能挨打不能还击的窘态,显然是很考验人的意志的。
就这样,仰攻巴顿山的盎格鲁人士兵们,由于地形的绝对劣势,不得不一边苦苦忍受着头顶上如此惨烈而致命的打击,一边不断从已经被连番战斗严重破坏的山道上哀号着跌落,很快,进攻者的队伍就支持不住了,连最勇敢的盎格鲁人猛士都开始转身逃窜,原本还算有序的整个进攻队形,顿时变得极度紊乱。随行督战的盎格鲁蛮族酋长们见状,赶紧跟了上来,用他们的喉咙竭力喊叫,向自己的兵士们哀求着、怒骂着,提醒他们注意自己部族的荣誉,希望他们能忍受如雨点般落下的石块,一鼓作气攻上山顶。
但问题是,由于最上面的先头部队还在遭到愈来愈猛烈的攻击,因此只有极少数盎格鲁人战士停顿了片刻,看到其他伙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自然也不乐意吃亏送死,很快又愈来愈急切地向下面的行列挤去。
这使整个队伍乱成一团,混乱的挤压开始了,前面溃败下来的盎格鲁士兵们完全失去了秩序,把后面还没有挨到石块袭击的战友们挤倒在地上,然后踏着倒下去的人的身体,拚命逃窜。面对这样的状况,盎格鲁人的几位酋长不得不亲自把守住山道入口,用鞭子和刀剑一通乱砍,逼着自己的士兵再次掉头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