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想起了爸爸身上那一层白布……想起了爸爸身上逐渐消失的温度……
    想起了在郊区，爆炸升起的庞大火焰，所有人在一刹那间倒在地上……
    她等了很久，没有人站起来，没有一个站起来。
    爸爸死了……
    厉楚恒呢？厉楚恒怎么样了？！
    顾萌萌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休息室的灯忽然被摁亮，楚世修站在门口微笑地看向她，“醒了？我在餐厅点了一份餐，打算你再不醒就喊醒你，你该吃晚餐了。”
    “厉楚恒呢？他怎么样了？”顾萌萌焦急地问道。
    楚世修端着餐盘走过来，搁到茶几上，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西装拍了两下。
    他的西装盖在她身上让她温暖的。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厉楚恒，连把他的西装落到地上都毫无知觉。
    楚世修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陷进柔软的沙发中，眼眸温柔，“你先吃饭，吃完饭我告诉你。”
    “阿修你别闹我了，这种事不要拿来卖关子。”顾萌萌激动地道。
    楚世修静静地看着她，端起餐盘，用勺子舀了一口饭菜递到她唇边，眼里有着莫名的偏执，微笑着道，“吃。”
    顾萌萌一口吃下饭，从他手里拿过勺子，接过餐盘，囫囵吞枣地扒着饭往嘴里塞，连菜也不吃一口，就只管扒饭。
    “你吃慢点。”楚世修皱了皱眉，站起来倒了一杯水给她，“喝口水，小心噎着。”
    顾萌萌没有理会，径自将饭全塞进了嘴里，含糊吞下，然后接过水杯拼命灌水，把堵在喉咙没有细嚼的饭压了下去，“我吃饱了。”
    ……
    楚世修看着餐盘中剩下的一大堆菜，无奈地笑了笑，“跟我来。”
    楚世修带着她走到一间军人严重看守的隔离重病房前，军人们在病房外值守都是配带枪支。
    病房的门紧紧关闭。
    从大面的玻璃窗外看过去，顾萌萌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接着氧气的厉楚恒，手上挂着输液，他的身旁是一大堆的仪器，还有医生和护士在旁边就地照看。
    厉楚恒……
    顾萌萌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扑到玻璃前，让一旁的军人个个警惕地看过来。
    厉楚恒躺在床~上，头上包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脸上安静得没有表情，眼角下分明还有着擦伤，右腿被吊着，一点都不像平时耀武扬威的他……很狼狈，很狼狈……
    他是一个一向喜欢管束别人的男人，怎么受得了这么多人看管着他。
    “他现在还没度过危险期，要看过了今晚情况怎么样。”楚世修盯着病房内的人，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连危险期都还没过？
    怎么会连危险期都没过……
    “我想进去看他。”顾萌萌飞快地说道，眼眶一直是红的，却没有掉下眼泪来。
    “不行，他现在是严重看护的对象，没人能接近他，而且我只能带你到这边看一下，不久在这里久呆。”楚世修拍了拍她的肩，“走吧，萌萌。”
    再呆下去，她能不顾军人们的看守强行扑进病房去……
    “不要……”顾萌萌摇头，双眼始终紧紧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厉楚恒。
    是不是都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为了帮她救她爸爸，他现在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现在爸爸走了，而他连危险期都还没度过。
    早上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他们还在讨论五六十年以后，他拼了一晚上的模型就是为了让她别放弃自己的梦想……
    早上还生龙活虎的男人现在却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要靠氧气瓶来呼吸……
    是不是她顾萌萌是一个大灾星，所以她身边的人都会一个一个离开，妈妈是这样，爸爸也是这样……
    厉楚恒，你别再这样了……别再离开我。
    厉楚恒，你是最讨厌在病房的，现在还躺着做什么……
    赶紧起来。
    别躺着了……
    “萌萌，我们真的该走了，我会关注这边的情况，你不想走就呆在休息室好不好？”楚世修上前拉住她死死扣在玻璃上的手，攥着她离开……
    顾萌萌下意识地又想去抓些什么，却只碰到冷冰冰的玻璃。
    楚世修牵着她的手离开，顾萌萌望着病房内的人，厉楚恒还在昏睡着，在她离开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仪器上他心脏的跳动开始变慢了……
    他是不是想让她陪着他？是不是……
    ……
    “我呆在这里就可以了。”走出严重看守的地带，顾萌萌松开楚世修的手忽然说道，“你也该回去了，你今天放下所有的事陪着我，我很过意不去。”
    “呆在这？”楚世修愕然，“我能帮的忙也就只有这些，你一直呆在这里，他们会怀疑你想进去私通讯息之类的……”
    “他现在还在昏迷，怎么私通讯息？”顾萌萌声音沙哑地道，“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等着。”
    “萌萌，你别这么固执，不止顾叔的后事，还有厉楚恒醒来之后需要人照顾，你先垮了这一堆事怎么处理？”楚世修皱眉说道，“你去休息室休息，行吗？”
    他并不想看到她垮掉……
    “我今天休息得已经够多了。”顾萌萌根本不想离开，“你回去吧，我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她不会去惹军方的人，她知道现在是什么样一个敏感的时期。
    “萌萌……”
    “没看到厉楚恒平安之前，我是不会垮下的。”顾萌萌认真地说道，“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经历的足以让她成长、强大……
    爸爸走了，她现在只希望厉楚恒是平平安安，厉楚恒没醒过来之前，她不会那么容易倒下。
    ……
    顾萌萌很固执，这一点让楚世修无奈。
    将身上的西装递给她，楚世修无奈地看着她，“要喝些什么吗？我去帮你准备，一晚上很难熬的。”
    “阿修，你该回去了……”顾萌萌歉意地道，他已经陪了她一整天，从出事到现在，他替她安排了很多事……
    她从来都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尤其是楚世修，她对他已经有着太多的歉疚，不想再麻烦他……
    “我在这陪你。”
    “军方医院里不允许开手机，梁暖暖一定在找你了。”顾萌萌看着他道，“回去吧，你今天也忙了一天，回去休息。”
    “萌萌……”
    “谢谢。”顾萌萌捧着他的西装感激地道，泛红的眼眶内，眼神坚定。
    一句谢谢也是在拒绝了他的关怀和好意……
    阻止了他所有的的关心。
    楚世修沉默地注视着她，片刻点了点头，“好，我先回去，有什么事就用医院的电话打给我，别一个人强撑。”
    “我知道，谢谢。”
    顾萌萌点头，目送着楚世修离开，一个人坐到走廊的椅子上，隔一个转弯，便是严重的军人看守地方。
    她现在呆在的位置，是厉楚恒病房的一面墙外……
    这样静静地呆着，顾萌萌能感觉到自己离厉楚恒近了一些……
    一条安静的走廊，一个纤细的身影，勾勒了所有的孤单。
    顾萌萌从来没有觉得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过得这么慢，一个人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
    顾萌萌的脑袋里都来不及想太多东西，她现在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撑下去，要陪着厉楚恒度过难关……
    半夜，有几个军医慌乱地冲进病房，是厉楚恒的病情起了反复……
    顾萌萌被军人拦在外面，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厉楚恒会像爸爸一样，就这样去了……
    那一念间，她一无所有，仿佛全世界覆灭，所有的黑暗朝她笼罩下来，将她吞噬，不留下一丝一毫。
    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是肚子里的孩子，还是h1ev23……
    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后悔和爸爸争执，后悔和厉楚恒争执，可世上没有任何后悔药可以吃……
    一死一伤。
    而她却只能呆在这里，帮不上任何忙。
    时间难熬极了，顾萌萌坐在那里望着军医们在中途进进出出，每次进去时，顾萌萌的一颗心便吊在半空……
    顾萌萌不知道自己等了有多久，她的双手双脚一直是冰的……怎么搓都搓不暖，连带着她的心都是冰冷如霜的……
    墙的那一面，厉楚恒还在昏睡着。
    安静……
    令人窒息的安静。
    她只有等待，除了等待，她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凌晨，几个军医满头大汗地从病房走出来，顾萌萌立刻又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地盯着他们，整个人又紧绷起来。
    “他怎么样了？”顾萌萌走向前焦急地问道，这个问题，她一晚上问了很多次。
    但没有一个军医很肯回答她，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
    顾萌萌往转角处看了一眼，除了值守的军人以外，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这就代表是好消息，是吗？
    这一晚，她多怕看到军人推着一个裹着白布的人出来……那是她这一晚最害怕的事。
    害怕到了极点。
    ……
    “他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顾萌萌往转弯那边看着，忽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顾萌萌的心狠狠地颤动，猛地回过头来，只见走在最后面一个军医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
    度过危险期了？
    他是这么说的吗？是说的厉楚恒吗？！
    “谢谢！谢谢！辛苦你们了！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顾萌萌整个人呆在原地，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连忙激动地弯下腰朝他鞠躬，嘴里来回反复地说着谢谢，没有再多余的词语表达。
    她的肚腹部已经有微微的显形，弯腰的动作做得有些困难。
    “看你一晚上呆在这里也够辛苦的。”年长的军医和蔼地说道，随即转身离开。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