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叶昭远生辰。
虽然与白含有约在前,可却不过情面,叶昭远还是先去了芷兰殿。
甫一跨进殿门,便看见叶晴依小鸟一般的扑过来,面上带着笑,口中还撒娇道:“怎么这个时间才过来?我可等你好久了。”说着便往他怀里腻去。
叶昭远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避过,回身掩了殿门。
叶晴依虽是奇怪,却也不疑有他,只以为他是怕宫中指鹿为马的悠悠之口,待他关好了殿门,又娇笑着去缠他的手臂。
“你都两日不来了,有想过我么?”巧笑嫣然,眉目含情,若非叶昭远此时心有旁骛,绝对会被着桃花眼儿钩去了魂。
淡淡笑了笑,却避过了问题:“那日你允我去看看爹娘,我很感谢你。”
叶晴依粉面含春,笑道:“这也是应该的,说起来二老也算是我的公婆,照顾也是分内之事。”
这句话一说,在叶晴依眼中已是把两人当作夫妻一般了,叶昭远则是心中涌过一阵恼怒不忿,又转念想想应允明贵妃之事,这才没有发作,只是笑笑,也不多说。
两人拉扯着已经行到躺椅边,见躺椅只有一张,叶昭远愣了愣,叶晴依吃吃笑了推他道:“干站着做什么?跟我还客气。”
叶昭远坐了,却见叶晴依一个身子依了过来,娇柔的身子整个靠在他怀里,脑袋枕在他肩上,活脱脱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叶昭远一时间僵住了,心里着实厌烦了她这般触碰,待要推开她又恐坏了两人关系,左右为难之下,已听叶晴依在他耳边痴缠着撒娇:“怎么不抱着我。”
暗叹口气,无奈伸出双臂搂紧怀中的身子。脑中却总是浮现出前日在昭阳殿中见到的那页纸,纸上的字迹清晰的在眼前回荡,一时间,竟了失神。
软玉温香在怀,不提巫山云雨,本也应是你侬我侬,可叶昭远半分兴致也无,只是僵坐着搂着对方,叶晴依一时也觉得好没趣儿,这才从他怀里出了来,问道:“今日怎么了?好像不大对劲儿。”
叶昭远这才从恍神间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这几日有些累了。”
叶晴依方松了口气:“我总以为你见了父母后精神不定,这样便好。”停一停,又道:“昭远,今日是你生辰吧?”
叶昭远点点头:“是,也亏你还记得。”
叶晴依妩媚一笑:“你的事我哪点记不得?”
若在从前,叶晴依这般言语总能让叶昭远感动非常,只是此时叶昭远心中已是一片冰冷,任凭她再娇音软语也撼不动分毫。
叶昭远只是笑笑。
叶晴依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嬉笑道:“我有礼物要给你,你要么?”
叶昭远一愣,道:“是什么?”
叶晴依只抱着他的脖子,笑道:“你只说要不要。”
“自然是要的。”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赖账。”叶晴依说着,脸色已红了起来。
叶昭远也奇怪,道:“到底是什么?你别卖关子了。”
叶晴依抿唇一笑,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一张俏脸已是绯红,低着头轻声道:“昭远,你肯要我么?”
叶昭远一怔:“什么?”
咬咬牙,叶晴依从叶昭远怀里跳了下来,双手伸向衣结一拉,华美的外衣脱落,只剩一件素白的贴身内衣。
到底是个女儿家,在人面前做这等宽衣解带的羞人事已耗尽了最后一点儿勇气,只是低着头,呐呐道:“这副身子虽然不干净,但今后迟早也是你的,还不如今日便当生辰贺礼送你。”
她这般说,已是极为露骨的求欢,可叶昭远依旧怔怔坐着,不为所动,只拿眼震惊的看着她。
见他不言语,叶晴依有些急了:“昭远!你答应我无论我送你什么你都会要的!”
叶昭远这才反应过来,苦笑道:“谁知你竟是想要……唉……别说了,快把外衣穿上罢,这份礼我断断受不起。”
“我都不介意,你有何受不起?”叶晴依又急又羞,音调一时间拔高了几分。
叶昭远却连看都不看她,只是别过眼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我既非夫妇,便该发乎情止乎礼,你莫要小孩子家脾气。”
“昭远!”叶晴依情急,已哭了出来,语带哽咽的喊着心上人的名字:“我知道!你就是嫌我不干净!就是!”
“我没有。”叶昭远无法,只得起身拾起地上的衣衫披上她肩头,柔声道:“我既爱你也要重你,此时你我名不正言不顺,做这等事只会徒徒败了你我名声,于将来无益。若忍得一时,自有后来福。”一番话说的极是违心,却也柔肠百转,千般情缠。
叶晴依听得耳中,心早已软绵绵的一团,眨了眨泪眼,委屈的偎进叶昭远怀里:“是我错怪你了。”
叶昭远拍着她的背道:“你有这份心便够了。”
叶晴依“嗯”了一声,心中着实感动不已。
两人温存半晌,叶昭远便托词有事要离开,叶晴依理好衣衫,亲自送他到殿门口,情意绵绵。
叶昭远出得殿门,长吐一口气,厌恶的回望一眼富丽堂皇的宫殿,转道往临芳池行去。
白含,应该已经带着他的“沧海”,在那里等他好久了。
果然,转过羊肠小道来到临芳池畔的凉亭中,白含抱着一把琴,正笑吟吟的看他。
叶昭远欣然一笑,霎时间在芷兰殿中应付叶晴依时胸中的一股臆气尽皆消散。
伸手结果琴,上下略一环视,赞道:“姬师傅果然好手艺!碎成那副样子也能修复。”
白含笑了笑,微微黯然道:“姬师傅说,虽然勉强给修了回去,怕是音律不如从前,就是不知道你是否介意。
叶昭远抬头温柔的看着她:“有你的心意,再好的琴也不如它了。”
脸上浮起一层浅红,白含低下头去含羞道:“快试试罢。”
叶昭远道一声“好”,盘腿席地而坐,将琴搁在膝上撩拨几下,笑道:“音色随不如从前,倒也还是上品。”
闭上眼,眼前浮现出曲谱,十指划过琴弦,泠泠乐声霎时间充斥庭中。
“沧海”本就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琴,虽然坏了,到底琴意犹在,修了回去纵然琴音有损,却也不至于损了太多。况且两人选在临芳池边弹奏,琴声借着临芳池的水波一漾,原本的偏音杂音竟愈趋轻灵,回响在空荡荡的池畔,更是好听。
这般精妙音律,白含早已如痴如醉,无意识间已渐渐步向叶昭远身边,只恨不得多生两只耳,想要把琴声再听清楚些。
叶昭远温柔看着渐渐走进,在自己身边坐下的女子,手中七弦更是挥洒的淋漓尽致。
弹琴首在心意,而叶昭远原本在宫中弹琴,面对心中所恨的仇敌,纵使想要以琴音娱天子,到底心意不到,无法尽兴发挥,而此时有感于身边女子的心,又是在临芳池畔,一片明媚春光,胸中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由然而发,手下琴具又是熟透了的“沧海”,顿时抚琴的功力发挥了个十成十,奏出的曲子更是如仙乐般。
曲终收拨当心画,七弦一声如裂帛。
白含还兀自沉浸在琴声中不可自拔,半晌放愣愣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今日方知何为仙乐,听了这个,怕是玄宗也不要再听《霓裳》了。”
叶昭远笑了笑:“别竟夸我,到底功力有限,哪里比的过《霓裳》呢!”
两人相视而笑,情意暗暗流转,恰若无边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