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远点点头，道：“我也有想问你的。”
    白含凝视了他半晌：“你说，要我从何说起。”
    “从头。”言简意赅。
    “好。”她侧过脸，月光镀在肌肤上，闪着清亮的光。浮起一个浅浅的笑，眸子里沁着甜甜的光，那是回忆的颜色。
    “十三岁那年，第一次在私塾里见到了你。”清泉般的声音开始流淌，叶昭远专心的听着。
    “家里条件不好，我只读了一年就退学了。那时候我不懂事，只知道你的琴很好听，离开了私塾，还经常偷偷跑回去，躲在篱笆后面听。”说到这里，她转头对叶昭远一笑，“当然，这些你肯定不知道。”
    叶昭远默然。
    当年的他，总是整夜整夜的梦见童年的那片血海，从没有注意过身边的人。
    “后来，爹娘送我进了宫。我一想到今后总再也见不着你了，心里就一阵阵的难过。我跟晴依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一起被分到藏书阁打理杂物。日子一直过的很平静，当我以为，这辈子和你也许就这样错开了的时候，我听见了你的琴声。”
    “那是中秋吧，你的琴声破空而来，仿佛月亮都没了光，我第一时刻就听出来了，那是你在弹。我心里一半高兴一半又焦躁，高兴的是，你在这宫中，迟早咱们还是能再见的，焦躁的是，见了你，我又能怎么样呢？可我没料到，晴依竟会拉着我去找你。”
    “是那晚……在太极殿旁的太湖石？”叶昭远忽然插了一句，显然是想起来了。
    “对，没想到你还记得。”白含低低的笑了笑，“那时见你，我真是懵了。没想到，你竟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
    “到这里，一切都还正常……之后，一切都脱轨了。”
    “怎么说？”叶昭远问，心里却隐隐有了些底。
    幽幽的叹了口气：“我真的没料到，晴依吹笛子吹的这么好，也没想到，她竟会有意于皇宠。更没想到，陛下真的会来。”
    叶昭远再次默然，他怎么能告诉她，那本就是他们的阴谋。
    “第二天，叶晴依受封瑶嫔，我也稀里糊涂的被她带到芷兰殿，其实我会跟她走的原因很简单，她告诉我，你会和她一起练习曲子，我就义无反顾的去了。”白含说道这里，看了叶昭远一眼，自嘲道，“我很傻是不是？”
    叶昭远一瞬间有些怜惜：“不。”
    白含自顾自的往下说：“跟她到芷兰殿，我帮着干了不少坏事儿，第一次害的是如贵嫔，恰巧当晚你看见了我，然后……你那样安慰我，我真的很高兴。后来我去冷宫，又是你救的我。”
    “其实我真的很感谢你……明明对我没有情意，却这样关心我。”
    “不用这样。那时我也……我当你是亲人。”叶昭远稍一犹豫，也说出了心底的话。
    “可是……那天你看见我进了昭阳殿，我就知道……一定不好了。”终于，说到了叶昭远最想听的话题，竖起耳朵，不敢漏过任何一个字。
    “其实我并不是明贵妃的人，只是……只是那天看到她被陛下斥退，忽然很同情她，而且，也许你们没注意，陛下看她的眼神，总是有着深深的情意。”
    “！！”叶昭远没有说话，面容上却满是惊色。
    “那晚我第一次去昭阳殿，本以为会被贵妃娘娘赶出来，谁知她不但没有迁怒于我，反而对我说了她的秘密，然后请求我为她做事。可我没有答应，我不敢，因为……因为我怕，一旦我应了她，你会离我越来越远。后来有一次，我偷听到了你和叶晴依的谈话，我才下定决心去了昭阳殿。不料……出来就被你撞见了。”
    说着说着，泪就几乎要掉下来。白含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欲，继续道：“后来，你那么恨我……可你还是救了我，甚至，”声音又有几分哽咽，“甚至用了你的琴……”
    说道此处叶昭远又有疑惑：“那天的事，不是你们商量好的？”
    “我根本不认识他……谈何串通？只是可惜你的琴……就那样碎了……那时我就想，若真的死在你的手下，我也无憾了。”
    “我本以为那天你是气昏了才会去接近叶晴依，却没想到……没想到……你们真的……”说来说去，这才是让她最痛心的，最难接受的事实，“我本来以为叶晴依是在利用你，不料后来渐渐发现，她是真心待你。我想，我才是横亘在你们中间的那个吧。”
    “我……我们……”叶昭远想解释，却力不从心，白含哪里说错了么？一个字也没错！他确实是气昏头了才主动去拉叶晴依的手，后来渐渐发现她的真心真情，也不愿再放手了。
    “那夜我又跑去昭阳殿，我想只有明贵妃才能做证洗了我的冤屈，不料……不料出来的时候，我又遇见你了……”话到此处，白含眼角的泪已经止不住。
    “你撕了曲子，说你再也不信我了。”泪落了下来，掩住了呼吸。
    叶昭远忍不住伸手去拭她的泪，白含悄悄侧身闪开，继续说了下去：“本来我还心存侥幸，但陛下宴请举子的那天，你打了我我就知道，你我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再也不可能了……
    几个字象锤子一般砸在叶昭远心间，白含在说出这几个字时那死寂般的绝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半晌，他开口说话时，就像被什么噎着一般：“也就是说……你从没有……”
    白含凄然一笑：“从没有背叛你。”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可再问的呢？
    叶昭远忽然觉得自己从前想问的问题都太傻太蠢，她待自己一片真心一片赤诚，何曾有过半分龌龊的想法？倒是自己心里有鬼，负了她，伤了她，让她这么绝望。
    这样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恨人？
    “啪”，叶昭远忽然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白含被惊了一下，愣愣的看着叶昭远，结结巴巴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叶昭远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此刻，什么言辞都无法表现心里的惊涛汹涌。
    手忙脚乱的扯出手绢去擦拭他脸上的红痕，白含边擦边轻声道：“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的。”
    叶昭远猛的握住她的手，痛苦的闭上眼：“别说了……都是我不好，不该错疑你。”
    白含轻轻挣脱：“你没有错，我懂的。”
    顿一顿，白含似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脸破釜沉舟的表情抬起头来，直视着叶昭远：“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