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官员的宅邸都离的很近,很快,楚天便来到了凉州学曹府前。
粉刷一新的墙面,装点金漆的大门,在经历过京城鲜衣怒马生活的楚天眼里到不算什么,只是,他眼尖的越过院墙,看见了内屋房檐上的一只金雀。
仔细看去,通体鎏金,雕工精细,阳光下熠熠生辉,好不亮丽!这岂是官低俸少的学曹力所能及?
心下定计,上前去敲门。
“吱呀”的一声,一名中年男子前来开门,见楚天立在那里,疑惑道:“这位先生有何贵干?”
楚天一笑:“在下京城楚天,烦请通报。”
“我家大人不随意见人。”门房眼睛轱辘一转,盯着楚天。
楚天会意,取出一锭元宝道:“权作茶资,请笑纳。”
门房眼睛一亮,顿时眉开眼笑:“先生稍后,小的这便去禀报。”
楚天看他一溜烟儿似的跑进去,嗤的笑了一声,连府中下人都贪财若此,看来这学曹绝不是个好货色。
可他却想错了。
还不过几分钟,余正便急匆匆的赶来,楚天远远看去,却是面目方正,身材挺拔,绝不像王元这等小人之辈。
“下官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余正一揖,行了一个谒见上官的礼,不卑不亢的道。
楚天一笑:“本督出来转转,路过余大人府上,特来讨口水喝,不必如此。”脑中却是暗暗喝彩,能做一州学曹,到底也是胸有丘壑之士。
“都督请!下官已在正堂备下茶水,请都督稍作歇息。”余正目光整肃,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风度。
楚天点点头,举步朝府中走去。
在堂中坐下,便有侍女奉上越州官窑烧纸的青瓷茶具,楚天揭开盖子一闻,便知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一笑,放下茶具:“真想不到,凉州荒芜之地,还有这般好茶。”
“古人云,茶可以清心,下官爱饮此茶,聊以静心尓。”余正一揖,嘴角隐有几分笑意,显然是爱极此茶。
楚天“嗯”了一声,也不知可否,又饮了一口方道:“看余大人言谈举止,倒不似常人,可是科举出身?”
“正是,在下六年前殿试第二十五名。”余正一笑,却有几许勉强。想他堂堂进士,竟只能在荒远之地任小小学曹,自然是心有不甘。
楚天见状,便是明白了:“想来,余大人多少有几分愤懑吧。”
余正笑了笑,并未说话。
“余大人何必自怨?想本届林状元乃是凉州出身,定是余大人费了不少心力调教,才有这等青年才俊吧?”
“这……”余正一惊,显然没料到楚天会提及此事。
楚天瞥了一眼有几分局促的余正:“本督好生佩服林彦宇的父母,能培养出这般优秀的人物,本督想要见见林状元的家人,不知学曹可否带路?”
“下官不知林状元宅邸在何处。”余正抿抿唇,眉头蹙起。
楚天“咦“了一声,道:“士子参加科举,难道不是你学曹负责登记?你又怎会不知?”
“这……下官……”余正慌忙跪下,却是找不到理由。
“余大人可有什么话要对本督说么?”楚天若无其事的掸着衣袖上的灰,语气没有本分起伏。
经过这一番叙谈,对余正此人他已多有了解,此人心正行直,又是科举出身,定不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余正也是心如油煎,此事于他,一直是个煎熬。
一横心,抬首问道:“敢问都督,若在下和盘托出,可否保了在下全家人的性命?”深知此事乃不赦重罪,自己的性命定难保下。
楚天笑了笑:“本督以圣意起誓。”
余正深吸一口气:“不瞒大人,林彦宇本非凉州人士。”
“哦?”
“乡试前几日,王太守忽然带着林彦宇的档案来找下官,道此人是他远房亲戚,并非凉州人士,却想要在凉州参加科举。本来倒也无妨,下官自然是按照规程向太守大人索取户籍凭证,不料他却道,林彦宇孤身一人在外,哪来的凭证,那下官自是不允,太守竟沉下脸来放了狠话,说若是不许,便让卑职没的做这学曹。”
“还有这等事?”
“在下不敢有半分欺瞒!可下官既然身为学曹,自然有责任护这科场清明,也不敢答太守,最后,实在却不过威逼,下官答应见上林彦宇一见。不料这一见之下,下官惊住了。一见此人,下官只觉得自己白活了这数十年,竟是从未见过这等出色人物,姿容俊秀不说,谈吐风雅,行动只见有一派名士风范,在下想着此人定是个人才,难保不中进士,若是拘泥于法度漏过此等人才,定是我大衍之损失,所以……”
“所以你便行了方便?”
“……正是。”余正一咬牙,道,“下官自知罪孽深重,今日总算良心得安,但凭都督大人处置!”
楚天从坐上站起,步到余正面前,亲手扶起他,动容道:“余大人如此忧国忧民,乃是我大衍之福,何罪之有?况且你也未曾收受贿赂,全心为国挑选人才,我替陛下谢过你了!”
余正一惊,本已存了必死之念,不料楚天竟宽宏至此!不由得几乎落下泪来:“可是……毕竟违反了国法……”又羞惭道,“在下允了王太守,第二天他便带着漆匠木工,将下官这学曹府第修饰一新……”
“这又不是你自愿的,本督不怪罪于你。”
“可……”不料楚天通情达理若此,余正不由感动。
楚天哈哈一笑:“若余大人肯当堂指证王太守,则功过相抵,再无罪责。”
余正端然跪下,仰头直视楚天:“下官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