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宇暗自沉思之际,早有人已按捺不住。
一名身着白底兰绣的丝质圆领衫的进士一脸谄媚的笑容越众而出,一面打着哈哈一面道:“陛下,下臣有一诗供赏。”
林均天看了他一眼,原来是今科第二十三名,登州宣城人士,姓许名文康。
“许进士有何佳作?”从刚才的对策中他就已经将此人排除在重用名单之外,虽然此刻还是耐着性子问,不过早已不耐。
许文康点头哈腰道:“陛下,臣十年寒窗苦读,对诗词一道颇有研究,且臣的家族在宣城本地是有名的书香世家,曾祖曾是朝中户部尚书许异。臣自由蒙祖父庭训,十年如一日……”一番说辞极尽矫情之能事,一面抬高自己的身价,一面自夸。
林均天虽是不耐,却也不愿在天下士子面前失了求贤的好名声,故而面上未露出半分表情,反而装作极认真的听。
叶晴依可没林均天这么多估计和这么好的耐性,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银铃般的嗓音响起:“这位……这位许进士,陛下让你作诗呢,可没让你论资排辈儿。”
“晴依胡闹。”林均天装作责怪的瞪了一眼叶晴依,却怎么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许文康暗自吞下一口唾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却还死守着颜面,又做个揖道:“让陛下和娘娘久等,是臣思虑不周,即刻奉上诗一首,供陛下和娘娘玩赏。”
说罢,腰板儿挺了起来,煞有介事的往前走了两步,清咳了两声清嗓子,摇头晃脑的吟出一手七绝:“殿前残月夜沈沈,风露凄清禁署深。城柳宫槐谩摇落,悲愁不到贵人心。”(==某念不擅长写诗……改了白居易的《早入皇城赠王留守仆射》,各位勿怪额。)
许文康明明是一介少年,而那副摇头晃脑,老气横秋的模样活像个老学究,再加上装腔作势的动作与强调,连随侍的宫娥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林均天听他吟诗,暗自思量,此诗在格律平仄上虽并无不妥,却意境悲凉,决不应景儿,碍于面子也不好多加评述,只得勉强笑道:“许进士这诗……”
不等林均天说罢,林彦宇已嗤笑道:“敢问许兄,何事悲愁至此?难道是陛下辱没了你的才学?”
许文康正在得意头上,这诗着实还算不错,尤其胜在第一个答出,此时正等着皇帝的赞美,不料却被人打断话头。狐疑间转头,见是林彦宇,当下恨的牙痒痒:“林状元切勿血口喷人!臣下得中进士乃三生有幸,吾皇圣明,安敢加以置喙?”
“那为何作此伤情之诗?”
“为何做不得?”
“今日大喜,为此不祥之音徒败兴致!”林彦宇向前一步,咄咄逼人。
“这……”许文康一时语结。
林彦宇见状,更是口若悬河:“今日乃放榜之日,天下士子当同欢喜,更兼陛下圣明,为我等设宴与此,更招叶婕妤陪侍,有哪里对不起你?而你却做出这等诗句,如是败了陛下游兴及诸位诗兴,你岂不是恩将仇报?”
论及辩才无碍,许文康哪里是林彦宇对手,只见他脸色愈来愈差,急忙退到林均天身畔央告道:“陛下,林状元当着您的面诬赖臣,且用语大不敬,臣请陛下秉公处理!”
林均天正听到兴头上,不料许文康会在这时候将他扯进去,只好挥挥手道:“这算什么事,从今以后你们同殿为臣,需要争执之处还多的很,许进士不必小肚鸡肠。”
明明是林彦宇挑起的口角,皇帝却指责许文康的不是,众人心下了然,只怕皇上有意偏向林彦宇。
“那……林状元你既然出口不逊,可否请你也赋诗一首,若赛过我的,我自当认输!”许文康虽丧气的认识到现实,口上却不肯服输。
林彦宇瞪大眼睛。
他所等的就是这一刻,之前与许文康争吵,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作品提高关注,此刻林均天级及众进士的兴致已起,自己再作诗自然效果极好。
许文康却会错了意,见林彦宇瞪大眼睛似不可置信的模样,他以为自己这一宝押对了,更是洋洋得意道:“林状元若是赛不过在下,就请一旁站下!”
昂头而立,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林彦宇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到殿前花下,伸手细细抚摸垂着露珠儿的花瓣,又抬头看看天上明月,曼声吟道:“行尽天下数十程,晓星残月驭飞龙。凌烟阁上东风急,化入长杨作雨声。”
“好!”林均天忍不住叫好,急步上前按住少年的肩膀,“彦宇不愧是今科状元,出口成章,且志向远大。你不愿常伴君侧做文吏,却宁愿披星戴月为百姓谋福祉,这份胸怀,朕佩服!”
一时激动,连称呼也改了。
林彦宇微微一笑,眼神有几分动荡。
这一刻,要杀的人离自己这么近。
一瞬间有一丝杀意漫过瞳孔深处,他知道,此刻要达成目的,只消小小的一剑。
他的剑,名“软红”,此刻正轻柔的缠在他的腰间,像极了温软的丝绸。
有诗云:“最爱东山晴后雪,软红光里涌银山。”
他的剑法正是如此。
软红出鞘,十步之内必要见血。
而此刻,林均天距他并不到十步,甚至连三步都不到,这个距离,他有自信绝不会失手。
正兀自纠缠间,一双柔荑介入了他和林均天只见。
抬眼,只见叶晴依妩媚的笑,赛过鬓边桃花。
她娇嗔道:“陛下这样看好林状元,想必将来,林状元必能为国做一番大事。陛下得闲若此,臣妾恭喜陛下!”
说着,矮身跪下,深深一礼。
她这一跪,侍女内监也跟着“呼啦啦”跪下,众进士眼见此情,虽是极为不忿,也只好跟着跪下。
满场之间,站着的只剩下林彦宇和林均天。
林彦宇自然知道叶晴依的意思。她不希望他在这时候动手,所以特意找了理由。
虽是痛惜这大好时机,也只好遂了他心爱的女子之意。
站立片刻,也跟着跪下,谦逊道:“承娘娘谬赞,臣不敢当。”
林均天大笑着伸出两条胳膊,一手扶起林彦宇一手扶起叶晴依,道:“哈哈!晴依说的不错,彦宇是本届科举最大的收获,朕盼着你为国效力呢!”
“谢陛下!臣定当殚精竭虑!”平静的吐出承诺,虽然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但他知道面前的男人一定信!
叶晴依暗瞅瞅林彦宇的表情,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终于打消了此时刺驾的念头。
好看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褶皱,看来她得跟他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