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幽阁。
“公主?”冰兰轻声呼唤正坐在床边发愣的主子——龙锦。
“冰兰,你说,如果本宫跟长公主一样一辈子都呆在这个皇宫里面,会怎么样呢?”龙锦怔怔地问道,神思并未完全回到现实中来,就连她的声音,也似真似幻,弄得身旁的侍女摸不着头脑。
“公主,您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问题呢?您怎么会一辈子呆在宫里呢?奴婢想,等再过些时候呀,皇上一定会给您选一位最优秀的驸马爷,风风光光地把您嫁出去的,那个时候呀,您会有自己的府邸,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该多自由呀!”冰兰轻声说道。
她不确定龙锦将来是否一定会像自己所说的一样幸福,可是她确是这样希望的。冰兰不觉得自己心甘情愿地把龙锦当做主子究竟有什么可耻的,因为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真的像“大哥”龙煜所说的那样,是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在她的世界里,“父亲”永远都只是一个遥远而又空虚的概念,他从来没有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事实上,她只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妹妹。那个自觉高人一等的“大哥”看不起她,她从一开始就看得出来,所以也就从来没有真正把他当做兄长。既然同样都是做别人的使唤丫头,她倒宁愿选择伺候龙锦,而不愿去看那个自以为是的兄长的脸色。
“冰兰,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龙锦满脸疲惫地说道。
“是,公主。奴婢告退。”冰兰应声退下,轻轻关上了宫门。寝宫里只剩下龙锦一个人。少有的安静,少有的寂寞,少有的不安,龙锦第一次嗅到了宫中“陈腐”的气味,第一次内心充满了恐惧……
冰兰问她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隐隐觉得不安,想起刚刚在焦阳殿里皇兄看自己的那种眼神,龙锦不禁打了个冷战。皇兄喜欢她吗?还是,那只是她的一种错觉?她一直以为,皇兄很宠爱她,那种宠爱就像是当年父皇对她的宠溺,可是为什么现在这种宠爱突然让她不安了呢?当她亲眼看到了尹陌溪因无法得到皇兄的爱而痛苦、绝望的眼神时,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不自由了。
她不想一辈子都留在这个到处都充斥着寂寞的地方;想起绮华宫里那个人到中年、却依旧娇艳动人的姑姑,龙锦无法想象如果自己也要跟她一样,一生都呆在这个皇宫里面会是一幅怎样的情景。姑姑是美丽的,然而再美丽又能如何呢?她终其一生都只是在这皇宫深院中忍受孤独与寂寞,不自由的空气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分子,甚至剥夺了女子过往的一切故事,正如她的姑姑——龙水心,被皇宫权势湮没了过去,没有回忆而只剩下平淡的现在。
在龙锦的记忆里,姑姑从不曾笑过,姑姑一直都是忧郁的。她不知道在姑姑的过去,是否有过一段令她毕生难忘的甜美回忆。她不想这辈子像姑姑一样,孤独终老。她不是龙水心,她可以学习姑姑的娴静,却无法把这份娴静养成一生的习惯。在她的心里,姑姑是一个安于寂寞的人,而她不是,虽然她的外表可以跟姑姑一样,可当面对爱情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无法不起波澜。因为在她的心里有一个男子,无时无刻不在策动着她心中那些不安分的因素。
然而,龙锦并不知道,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曾经,绮华宫里的那个女子也跟她一样,有着一颗不安于静默的心。只是时间和岁月渐渐磨平了那颗心上所有的棱角,也洗涤尽了那颗心上所有的不安分因子。她不知道,岁月和伤痛,可以储存幸福,也同样可以让人习惯于寂寞。
龙锦突然想到了安諠,那个看上去有些木讷的男子。安大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你过得还好吗?你现在还在庞城吗?你答应过我要来皇城的,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龙锦忽然站起身,在寝宫里不停地来回走动。
“公主。”门外,冰兰轻声开口道。
“怎么了,冰兰?”龙锦淡淡地问道。
“回禀公主,静嫔娘娘……小产了。”冰兰低声回道。
“小产?怎么会小产呢?冰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龙锦讶异地问道。
“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听秋儿姐姐说,今天午膳过后,娘娘说肚子有些不舒服,便请了太医去坤毓苑,结果就……”
“冰兰,皇兄现在在什么地方?”龙锦急急地走到寝宫门外。
“皇上正在跟大臣们商议要事,喜公公不敢贸然回禀,所以就让秋儿姐姐来芷幽阁了。”冰兰垂手道。
“冰兰,我现在去坤毓苑,你去告诉喜公公,让他等到议事结束后马上将此事禀报皇上。”龙锦边说边大步向坤毓苑走去。
“是,公主。”
坤毓苑。
“叶姐姐,你不要再难过了,这样会伤身体的。”龙锦把叶苏云揽在怀里,低声劝慰道。
“锦儿,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的要求并不高,只是想要有一个孩子而已,为什么就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叶苏云伏在龙锦的怀里,哽咽着说道。
“叶姐姐,你不要这样嘛,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相信我,好不好?”
“不,锦儿,我……”叶苏云绝望地摇了摇头。她是还很年轻,可是她还会再有孩子吗?从她进宫到现在,龙傲来坤毓苑的次数总共不超过五次,她不可能永远都那么幸运,即便有可能,那恐怕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叶姐姐……”龙锦想再说些话安慰一下叶苏云,可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下去。在此刻,一切言辞都显得苍白无力。叶苏云的心思,她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可是她能为叶苏云做些什么呢?除了说两句无关痛痒的宽慰话,她什么都做不了。正如当日她想要帮助段铃兰,却终究还是黯然离去。说实在的,她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姑姑、皇兄、叶苏云、段铃兰,还有尹陌溪,这些人她一个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在这个皇宫里,有太多的寂寞、太多的压抑,直逼得龙锦迫切想要逃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