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儿娇

    水汽氤氲的殿内,垂挂着层层叠叠的桃红帐幔。
    这些桃红色,暧昧的绽放在这个诺大的空间内,隐约有水声潺潺传来。
    帐上绘有碧金纹饰,华彩如七宝琉璃,在这份暧昧里,犹自璀璨耀目,直抵人心。
    “圣上,夜国国主已返崤禹。”
    桃红帐幔外,一着深灰短装的男子禀道。
    桃红帐幔内,并没有一丝的声音传来,那深灰短装男子接着禀道:
    “巽国灵州飓风,海水大溢,漂没人口数万,醉妃自请带发于暮方庵祈福三年。”
    桃红帐幔内,传来一丝稍响的水声,象是有人在水里移动的声响。
    接着,一沉郁的声音传来:
    “孤,知晓。”
    “属下告退。”
    四周复归没有人声的宁静,除了水声,再无其他的声音。
    循声,透过,委落于地薄薄的桃红帐幔,里面,原是一池的温泉。
    那白雾朦胧的水汽,绕萦着点点摇曳的鲛烛,现出一男子英挺的面容。
    此时,他岿然的身躯正倚在翡翠玉石雕刻成的碧绿龙首处。
    他本来闭阖的眼眸突然睁开,凤眸里流淌出不羁的一泓春水,却丝毫不会抵消一分他的英姿,更添了七分睥睨天下的气魄。
    他的眸珠是冰灰色的,眼梢略略斜上,薄薄的,拥有完美弧度的唇边同样浮出一个浅薄的弧度,一尘不染的指甲比女子更为莹润如玉,淡淡的烛光将他的甲尖映成淡淡的霞色,他的手腕勾出一个优雅的姿势,仪态高雅矜贵,随意点了一名伺立于旁的美姬。
    温泉池旁,伺立着四名美姬,皆只着了桃红的薄纱,这一刻,被他点中的那名美姬轻解薄纱,赤裸着无暇的胴体,轻轻下池,动作很轻,仅让水面起了一道不大的涟漪,涟漪一环一环的荡漾开去,随着一声娇喘,这涟漪荡漾地更大。
    美姬白莹的腿稍稍凌越出水面,她娇柔的身子被抵压龙首一侧碧绿的云纹之上上。
    低沉的粗喘与娇媚的轻吟,和着击撞的拍子不绝于耳,带着人类最原始的律动与迎合,磅礴地宣泄在这暧昧的空间内。
    而,一旁的三名美姬仍旧垂首伺立,宛如雕塑一般。
    随着水里的美姬的喉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话语:
    “圣上,妾——”
    不过三个字,伴随着血光的乍现,剩下的话,她来不及说出,也再说不出。
    原本清澈的水面,刹那,迤逦出一丝一缕的血线,不过须臾,血线化为源源不断的血水,将水面,悉数染成一种绯色。
    那男子,不知何时上得池边,三名美姬低首近前,用洁净的白色棉巾擦去男子身上残留的水渍和血迹,她们擦得那么仔细,脸上,并没有丝毫因男子裸露的身体有丝毫红晕染上。
    纵然,男子的裸露在空气里精壮的身体,是那样令人脸红心跳。
    三名美姬知道,圣上在燕好时,是容不得人发出任何话语的,她们能做的,只是娇吟。
    可,每次,凡是和圣上燕好的女子,都会不能抑制地发出一些话语,这样的代价,就是要了自己的命。
    包括她们,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是否还能活着。
    做圣上的女人,是普天下最美好的事,然,这份美好,往往又是与死神相随的。
    男子的斜勾起的唇角带出一抹邪气,那春水般的凤眼里,却蕴出一丝阴霾,这层阴霾那样的浓重,乃至于,连桃色的明媚在这层阴霾里都失了颜色。
    唯一,没有失了颜色的,只是那一泓渐浓的血水,浓郁地散发着血腥的芬甜。
    天永十三年三月初八。
    巽国。
    禁宫,坤朗门缓缓开启,一辆七宝香车,驶入门内。
    禁宫共分四门,坤朗门是正门所在,能从正门入宫,这香车主人的身份是显而易见的尊贵。
    香车沿着长长的甬道,一直驶到拢日门,方才停下。这门进去,就是后宫嫔妃的居处,是以,任何车至此,都需停下,换辇进入。
    此时,拢日门前,早躬身立着数十名宫人。
    其中一名年长的宫女行至车前,恭敬地道:
    “奴婢莫菊遵太后慈谕,在此恭迎娘娘。”
    车帘掀开,一双柔白细腻的纤纤玉手伸了出来,那宫女近前,轻轻搀过,这一搀,一雪色宫装的女子,娉娉婷婷地下得车来。
    有参差的绿梅,透过朱红的宫墙斜斜探出几枝来,那梅开得正盛,艳华浓彩,灿烂得衬得四下里,皆一片隐隐的彤色。
    然,这极妍丽的绿梅,在这女子的面前,却都悄然失去了色泽。
    那女子只着了最素雅的宫装,站在那,略略抬起螓首,望着,阔别不算很久的禁宫。
    而,这禁宫最美的春景,在她的容华前,皆失去应有的颜色。
    搀起她手的宫女莫菊,即便在这宫里伺候多年,识得无数美色,却,也微微怔了神,怔神间,讪讪道:
    “娘娘,太后等候您多时了。”
    “有劳嬷嬤了。”宫装女子淡淡一笑,翦水瞳眸凝向那枝绿梅。
    三月的天,这梅花依然绽放,隐约里,她觉到隔着不算薄的广袖,依然有隐隐的寒气侵入肌肤。
    “娘娘,姝美人喜欢梅花,所以,这宫里,一年四季,都在树下用冰块捂了,使梅花常开不败。”莫菊识得主子的眼色,忙禀道。
    宫装女子脸上的笑意并未因这话敛去,她立在那,有风吹过,落英缤纷,有几片梅瓣飘于她乌黑的高髻上,微微颤动,终于坠下。
    离开宫的那年,她只梳简单的发髻,再回宫,她能梳的,仅是这象征位份和尊荣的高高髻发。
    她想,她或许知道,为什么,三年期限一到,太后就急急以选秀在即为缘由,命她从暮方庵返回宫中了。
    这宫里,缺少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改变什么。
    但,如果,任何一个人过于耀眼,则一定会改变什么。
    这份改变,未必是这宫里真正的主宰者,所愿意见到的。
    所以,审时度势,是她三年前唯一的选择。
    审时度势地选择,去庵内带发修行祈福,原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在那了。
    却没有想到,不过三年,期限一到,还是被接了回来。
    她拂去衣襟上的花瓣,又一阵风吹过,更多的花瓣打着旋,纷纷扬扬落下,她不再去拂,任那花化为雨,飘落一身,惟有香如故,不过,这香,抵不过她肌肤上生来携带的香。
    她慢慢上得一座肩辇。
    茜纱帘子覆盖下,她安然地,把手缩进袖袍内。
    这个姿势,会让她觉得安全。
    随着,辇外,太监尖利的嗓音道:
    “醉妃娘娘启驾。”
    她闭上眸子,神态安然,淡宁。
    还是回来了。
    仍旧以醉妃之名,回到这,她其实一直想避开,却无论怎样都避不过的深宫。
    慈安宫。
    夕颜缓缓下辇,随莫菊一路无阻地进入殿内。
    殿内,拢了苏合香。
    这是懿安太后最喜欢的香。
    安神,淡雅。
    可,越是喜欢用这种香的人,越透射出内心有太多的欲望。
    所以,需要这香来抑制。
    但,人的欲望,永远是潜伏在那的,不会因为外界的因素做任何转变。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如,她也在自欺欺人,不是吗?
    这一欺,就是三年。
    以为,用自己的带发修行,为国运祈福,能换回王府该有的一切庇护,而她,也能置身于宫闱纷争之外。
    到头,还是被一道懿旨召回宫。
    这道懿旨的主人,此刻,就坐在这殿内的金丝帐后,起初对她,一直有着隐隐敌意的当朝太后。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长乐无极。”夕颜止步,跪拜如仪。
    “孩子,这三年,辛苦你了。”太后一反之前对她的态度,声音里满是慈祥,“快,让哀家好好瞧瞧你。”
    “诺。”夕颜仍旧低着螓首,起身,行至太后跟前。
    太后牵住她垂于衣襟前的手,这一牵,太后的声音都蕴了笑:
    “好孩子,来,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这三年可真难为你了。”
    她不想抬。
    可,她不能不抬啊。
    即便,她也隐隐知道,太后是不喜她这张脸的。
    “为民祈福是臣妾应该做的。”她恭谨地道。
    缓缓抬起螓首,她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的恭谨。
    恰是这一抬,太后的眸底,是有一刻的震惊。
    是的,震惊。
    三年,不算长,不算短的三年。
    她竟出落得更为让人惊叹。
    倘若说,三年前,她的容貌已是倾国姝色。
    那么,三年后,她的容貌不单单是这四字所足以形容。
    她的周身仿佛晕着一圈淡淡的光华,在这份光华的晕照下,让人的目光不能逼视,却又忍不住想要将这份完美印于心底。
    她,比她母亲更美。
    纵然,当年,她母亲的美名是让三国为之倾倒的。
    太美的女子,大多是祸水。
    然,现在,这样的祸水是太后所需要的。
    如此想时,太后的眼底笑意更浓:
    “哀家的颜儿,清修三年,果然出落得越发标志了。”
    “太后谬赞。”
    “呵呵,谬赞也好,名副其实也罢,总之,颜儿这次回来,少不得又要辛苦些。”太后语锋一转,复道,“眼瞅着,三日后,又是一年的选秀,往年,总是皇上一人定夺,少不得选些不省事的进宫,今年啊,哀家的意思,是让颜儿随着皇上一起去两仪殿择选秀女,也算是,替皇上掌一份心。”
    “太后,臣妾惶恐——”夕颜方要俯身跪请,太后的手却拉着她,不容她跪下。
    “这宫中,即便隔了三年,还是以颜儿的位份为尊。”
    这一句话,生生阻了夕颜任何的婉言推辞,她仅能继续选择噤声。
    太后复道:
    “按着颜儿为国祈福,也该晋位才是。但,颜儿尚未侍寝,于礼法又有所不合。等哀家和皇上合计合计,待颜儿侍寝后,就晋一位吧。”
    太后悠悠说完,牵着夕颜的手却用了些力,似不经意地道:
    “对了,你二哥纳兰禄腿伤得了名医诊治,如今大好了,皇上预备,再过两月,就让他随禁军先拉练起来,日后,也算继了襄亲王的军勋。”
    这一句话果然起了作用,太后满意地看到,夕颜眼眸起了一丝喜意。
    只要一个人有可以要挟的软肋,这样的人,哪怕,存在对太后而言,是种威胁,却也可以为己所用。
    纳兰夕颜,如是。
    “莫菊,传司寝、司帐伺候醉妃娘娘回宫,这两日内教娘娘一些必要的礼仪。”
    太后吩咐道,夕颜的眸底喜意,却随着这句话,转为另外一种情愫。
    这种情愫与欣喜是无关的。
    再回到冰冉宫,一切,依旧是三年前她离开时的样子。
    雪色蔓延于整座宫殿内,连窗外的春光,都透不进几分的旖旎来。
    离秋早候于宫门口,身后,是两名宫女。
    三年前,夕颜去暮方庵时,是没有带一名宫人随行的。
    因为,祈福,不仅要心诚,更要以身作则。
    不要任何宫人随伺,一切的起居饮食都如庵内诸尼一般清苦。
    这些,方是祈福最真实的本质。
    出生于候门的女子,大多是熬不住的,所以,当宫内要遣嫔妃去暮方庵时,惟有她一人,是主动请缨。
    她是有着计较的。
    而这计较,如今看来,还是为王府换得了转圜的时机。
    二哥,康复了。
    真好!
    三年的祈福,不仅包括社稷苍生,也包括,她的一隅私心。
    离秋该是遵了太后的嘱咐,缓缓叙述着,这三年,宫中发生的点滴。
    三年前选入宫的十三名秀女,到如今,晋了位的,只有昔日太傅的女儿应皎月。
    其余十三名秀女,有四名死了,两名被打入冷宫,剩下的五名,都不得圣恩,纵不在冷宫,也和被贬冷宫,相差无几。
    惟有一名美人,虽位份未曾晋,可在宫里,却是专宠了三年。
    璃华宫的,姝美人西蔺姝。
    夕颜对这名女子,不会陌生。
    那一晚,他匆匆离去,正是为了这位姝美人。
    然,后宫,这三年的专宠,姝美人并没得孕,宫内三名得孕的美人也死于非命,惟有应皎月于四个月前,怀了身孕,被晋为充仪。
    宫里,并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得到和失去之间,无非也是祸福一线。
    而从离秋口里,她知道,这西蔺姝,正是薨逝的倾仪皇后西蔺嬍的妹妹,也是当朝侍中的次女。
    是以,能得到专宠,并不奇怪。
    只是这份专宠,应该是太后所不容的。
    夕颜淡淡听着这些,不觉,早是月上柳稍,简单用了晚膳后,离秋吩咐备香汤沐浴。
    她确实需要沐浴来缓解这一路的劳累,毕竟,暮方庵相去檀寻,还是有着些许距离。
    帐幔掀起时,她兀自浸在撒满各色花瓣,以及香料的浴水里,听得有女子声音在耳边响起:
    “娘娘,奴婢等伺候娘娘沐浴。”
    她甫抬起眸华,恰是太后指派下来的司帐、司寝。
    这本是皇上跟前的女官,专职负责帝王就寝,也负责教导一些高位嫔妃侍寝的事宜。
    是的,这是高位嫔妃方有的待遇。
    一般的嫔妃,在侍寝前,仅会由相关的嬷嬷简单教以相关的规矩,惟独,对那些未侍寝就被册以高位的嫔妃,会由她们二人,根据皇上的喜好,来单独面授这些宫中女子花重金都不可得的密事。
    这些密事,不仅包括帝王对房中术的喜好。
    还有怎样做,才能让帝王对你的身体更加迷恋。
    而这份迷恋,对于宫中的女子来说,就是赖以维系的所有。
    这些,是她要的吗?
    夕颜本垂在浴桶外的柔若无骨的手,稍滞了一滞,其中一名女官早就势托起她的手腕,轻声:
    “娘娘,奴婢伺候您。”
    这一语出,夕颜的手轻轻握起,不过片刻,再次松开。
    她,避不过。
    鸾凤和鸣,琴瑟和谐。
    这八字,就是她今后必须要去做到的。
    也包括,去迎合轩辕聿御女的嗜好。
    值得庆幸的是,从这两名女官口中言称,她的皮相还是符合这位帝王所喜的。
    她的唇边,浮起一抹哂笑,不过,没有人会看到,因为,她借着佯做羞涩,略低螓首间,将这哂意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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